語音播報
1983年,潘菽(左一)等與訪問心理研究所的諾貝爾獎獲得者、美國心理學家赫伯特·西蒙交流。
人物簡介
潘菽(1897年7月13日—1988年3月26日),中國現代著名心理學家、教育家、社會活動家。早年就學于北京大學哲學門(后改稱系),1921年留美主修心理學,后獲芝加哥大學博士學位,1927年學成歸國。曾任南京大學校長、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所長、中國心理學會理事長、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常委、九三學社中央委員會副主席,還是九三學社和中國科學工作者協會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和領導人之一。
是新中國心理學工作和心理學專業(yè)隊伍的主要組織者、領導者,也是中國現代心理學的奠基人之一、理論心理學的開拓者。關注心理學的發(fā)展方向和道路問題,晚年提出建立具有中國特色心理學的戰(zhàn)略目標和實現這一目標的主要途徑,被認為是發(fā)展中國心理學的綱領。為了從根本上提高心理學的科學性,主要致力于心理學基本理論研究,提出了許多深刻、獨到的科學見解,基本形成了自己的理論體系,在我國心理學界有廣泛而深刻的影響。
1956年,在校長潘菽的帶領下,南京大學心理學系全體人員攜著家眷,帶著全部圖書和儀器,一路顛簸來到北京,與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室合并,擴建為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以下簡稱心理研究所)。此后,潘菽一直任心理研究所所長,1983年改任名譽所長。
這是心理研究所史上具有傳奇色彩的一筆,也是潘菽的一個心結。“父親臨行前整理辦公室的東西,是我陪著去的。我至今記得父親眼里閃動的淚光?!迸溯闹优藢幈せ貞浀?。
在江蘇省宜興縣出生長大、在南京工作了30個春秋的潘菽,對故土不是沒有眷戀。但潘菽一生數經變故,每一次都選擇了“跟心理學在一起”。
志向篤定 丹心報國
1981年前后,中科院的研究生迎來了一波“出國潮”。心理研究所的碩士生樂國安希望申請到美國某大學教育系讀書。
可導師潘菽卻說:“我不能給你寫推薦信,因為據我自己的經驗,美國的教育心理學對中國沒什么用?!焙髞順穱灿致撓盗肆硪凰髮W的理論心理學教授,潘菽讀過這位教授的書后表示認同,這才積極幫他爭取機會。樂國安理解自己的老師:“他就是這樣,堅持出國學的東西一定要對自己的祖國有用?!?/p>
想當年,潘菽也是一個意氣風發(fā)的小伙子。1921年春,他登上一艘名叫“南京號”的客輪,抵達美國舊金山,從此開始了長達6年的留學生涯。
受“教育救國”思想驅使,潘菽最初志向也是教育學。但一段時間后,他深感美國式的教育未必能解決中國式的問題。那時他與主修心理學的中國留學生蔡翹和郭任遠交好,又在教育學課程中學到了一些心理學知識,逐漸對這門新鮮的學科產生了興趣。
“心理學研究的是‘人類種種現象的基本原理’,與人類關系最為密切,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一門科學?!迸溯恼f,“我相信它將帶領一切科學。”
潘菽在美求學期間,選讀了與心理學和動物學有關的全部課程。其中,“實驗心理學”課程尤其讓他獲益匪淺。
1927年,潘菽回到祖國,被邀請到南京第四中山大學(后改稱中央大學,即南京大學前身)心理學系工作。該系的前身便是東南大學于1920年建立的心理學系,也是全中國第一個心理學系。
此時的潘菽職業(yè)已定、志向亦篤,但對心理學本身的思考卻時常陷入彷徨——當時全球心理學學派越來越多,著名學者對心理學的重大問題眾說紛紜,讓這個學科簡直“不大像一門科學”。1933年,兄長潘梓年建議他讀一讀列寧的《唯物論與經驗批判論》。在這本翻譯得艱澀難懂的書里,潘菽“隱隱約約地看到心理學的出路所在”。
自此,他終生將馬列主義辯證唯物主義作為自己研究心理學的思想利器。
時運不濟 初心未改
就在潘菽為心理學覓得一線曙光的時候,中國大地上已是硝煙漸起。原本“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他,被“九一八”事變的驚雷震醒,開始將目光投注于家國大事。
抗日戰(zhàn)爭前夕,中央大學全體遷往重慶。由于錯信情報,潘菽沒來得及把家屬一并接去,妻兒留守的江蘇故園成了戰(zhàn)火肆虐之地。直到8年抗戰(zhàn)結束,他才得與家人重聚。
潘菽學成歸國后的數十年,中國歷經動蕩,幾乎不曾為弱小的心理學留下安心成長的土壤。戰(zhàn)爭年代對心理學的沖擊自不必言;1958年,“批判心理學的資產階級方向”的運動席卷而來;之后心理學又被扣上“資產階級偽科學”的大帽子;“文革”期間,全國唯一的心理學研究機構——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被撤銷,中國的心理學被推向了滅絕的邊緣……
但潘菽始終初心未改、永不言棄,在很多人為學了心理學而大嘆“倒霉”時,他卻為心理學的命運不斷發(fā)文吶喊,奔走呼告。在那篇著名的《為心理學辯護》中,他寫道,“無論從哪一方面看,我們都不能否認心理學的價值和重要。它所有的唯一罪過是年齡太幼,它在中國所有的唯一罪過是中國現在這種社會還不適宜于它的生長和繁榮?!?/p>
的確,與那些直接關系到實業(yè)振興的學科相比,心理學之于強國富民的作用似乎有些抽象?!凹幢闶悄承┥砭痈呶坏念I導干部和知名人士,在當時對這門科學的重要性也缺乏足夠的認識。”潘菽的助手李令節(jié)對《中國科學報》說。
在20世紀50年代初的大規(guī)模院系調整中,心理學深遭重創(chuàng),全中國只剩下北京大學哲學系內一個心理學專業(yè)和南京大學理學院的一個心理學系。之后,在高等教育部指示下,南京大學以便于領導為由,將心理學系并入生物學系,變?yōu)樾睦韺W專業(yè);不久又決定停辦心理學專業(yè)。
“作為校長,我沒能表示不同的意見,這是一個大錯?!倍嗄旰螅呀?0歲高齡的潘菽憶及此事,依然痛切不已。
那時的潘菽面臨兩個選擇:要么留在南京大學,做“沒有專業(yè)的校長”;要么和整個心理學系一起,遷往北京,與中科院心理研究室合并。幾乎沒有猶豫,潘菽帶著心理學系全體同仁,連同家屬一共20余人,分批登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車。
艱難播揚 寸心千古
由于種種原因,心理學一直是一個容易被誤解的科學。潘寧堡向《中國科學報》坦言,作為潘菽的家人,他們最初也并不完全理解心理學。
潘菽一直期望孫子潘垚天能繼承自己的衣缽。潘垚天填報志愿時,問了爺爺一個問題:“要把心理學學好,需要具備什么素質呢?”潘菽答:“要先把馬列主義學好?!?/p>
潘垚天少年心性,對這個答案有些不以為然,轉身填報了當時頗為熱門的電子工程專業(yè)。那天,潘菽悶悶不樂,只對妻子說了一句:“垚垚不報心理系?!睅啄旰螅藞愄煊幸廪D行。恰逢腦電研究興起,心理學研究機構開始需要有電子工程背景的人才。1989年,潘垚天正式入職心理研究所,而此時,潘菽已經去世了。
為轉行心理學,潘垚天去國外攻讀了碩士和博士學位。在加拿大讀博期間,剛剛上完一節(jié)科技哲學課,潘垚天暗自嘟囔,對課上講的幾個哲學家的思想不敢茍同。不料一旁的德國同學聽到了,如逢知音:“你也不認同這些?我讀了好多哲學家的著作,還是覺得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最牛!”
潘垚天猛然想起爺爺說過的話,一時感慨——兜兜轉轉一大圈后,他不僅走上了心理學這條路,也無意間像爺爺當年那樣,把辯證唯物主義當成了自己思考和研究的有力工具。
潘菽播撒心理學的火種,在自己家族尚且如此周折,在更廣泛的中國學界,其艱難更是可想而知。
“曾經的中國心理學,就像茫茫大海間一葉隨時可能傾覆的扁舟。有潘老這樣一位掌舵者、一面旗幟,始終堅守在那里,堅定大家對這個學科的信念,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潘菽晚年的學生、心理研究所所長傅小蘭如是說。
潘菽的自傳則寫道:“人生活在世界上,好比一只船在大海中航行,最重要的是辨清前進的方向?;仡櫸乙簧叩牡缆罚m然也曾迷失過方向,但所感欣慰的是,很快就認準了北斗,撥正了航向,并且最后終于找到了自己應有的歸宿。”
對比讀來,格外動人。
1977年后,中國心理學重獲新生,百廢待興。年已八旬的潘菽重新挑起心理研究所所長和中國心理學會理事長這兩副重擔。在他的組織領導下,中國心理學較快得到恢復,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他組織的全國評論馮特工作,在1980年國際心理學大會上贏得了尊重和好評,為中國心理學重新走上國際舞臺打開了局面。
隨著國家日漸富強、社會日益繁榮,漫長時期內一直在崎嶇道路上艱難行進的中國心理學終于迎來了一個大放光彩的時代。但不要忘了,在心理學生不逢時的那些年,以潘菽為代表的中國心理學工作者,幾經起落,始終與時代的治亂和中國心理學的興衰同甘共苦。
人物生平
●1897年7月13日,生于江蘇省宜興縣。
●1917年,入北京大學哲學門(系)學習。
●1921年,入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學習。
●1926年,獲美國芝加哥大學博士學位。
●1927年,回國后任教于第四中山大學。
●1945年,在重慶參與發(fā)起成立中國科學工作者協會。
●1951年,任南京大學第一任校長。
●1954年,當選第一屆全國人大代表,連任三屆。
●1955年,6月被聘為中國科學院生物學部委員,8月當選中國心理學會第一屆理事會理事長,并連任三屆。
●1956年,任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所長。
●1978年,任第五屆全國政協常委,第六屆連任。
●1981年,任《中國大百科全書·心理學》分卷編委會主任。
●1988年3月26日,于北京病逝。
記者手記
“如今心理學界有一條鄙視鏈:搞腦科學的瞧不起實驗心理學,搞實驗心理學的瞧不起社會心理學,搞社會心理學的又看不起心理學基本理論研究?!痹谝粓黾o念潘菽先生的活動中,一位知名學者語出驚人。
他繼續(xù)說:“可你們要知道,潘老自己就是學實驗心理學出身的,后來卻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鉆研心理學中最基本的問題上,成了中國理論心理學的開拓者。”
心理學是一門什么樣的科學,為什么人而研究?心理學究竟屬于自然科學還是社會科學?人的實質是什么,在自然界中處于什么位置?要怎樣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心理學體系?怎么把心理學有效地應用于中國社會?……
在60多年的學術生涯中,潘菽思考不息、筆耕不輟,留下了數百萬字的文章,以回答這些基礎又基礎的問題。
即便在特殊時期,他也別出心裁地以寫“檢討”或“交代問題”為掩護,在一張張小紙片上偷偷寫下數十萬字的《心理學簡扎》。他用一篇篇短小精悍的札記,對心理學巨細的方方面面進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
他對荀子、王充、韓愈、柳宗元等數十位中國古代學者的思想進行梳理,總結出“人貴論”“形神論”“知行論”“性習論”“情二端論”“唯物論的認識論”等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重要的理論觀點。
時至今日,人們依然能從這些論著中看到閃亮耀眼的思想光芒。
的確,時代在變,科學研究的理念、方法和評判標準都在變。神經學、生理學等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揭示出心理活動的物質基礎。這些可以觀測、記錄、統(tǒng)計、分析的量化指標,讓心理學越來越展現出現代科學嚴謹、實證的特征。
但研究方法上的進步,并不意味著否定邏輯推演、哲學思考和理論研究的重要性。心理學之所以是一門科學,并不僅僅在于有科學的實驗手段,更在于有科學的理論范式。
真正繁榮的學科,永遠是百家爭鳴的。
20世紀90年代初,心理研究所就擁有當時全世界僅有的4個腦電(ERP)實驗室之一,相關研究工作處于世界領先水平。實驗室主任魏景漢曾說:“心理所能把腦電實驗搞起來,多虧了潘菽先生。潘先生擔任所長期間,就規(guī)定心理所的重要儀器設備都不能鎖在實驗室里,要放在研究所里共享?!?/p>
后半生主要致力于心理學基本理論研究的潘菽,其實一直非??粗貎x器設備和實驗技術對學科的推動作用,一直在支持著實驗心理學和一些新興學科的發(fā)展。
真正睿智的學者,也永遠是兼容并包的。作為后來者,當以此為鑒。
?。ㄔd于《中國科學報》 2019-12-13 第4版 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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