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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9日，工作人員對FAST反射面板進行檢修。新華社發(fā)（劉續(xù)攝）

　　102顆新脈沖星！這是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下稱FAST）試運行期間交出的成績單。1月11日，FAST通過國家驗收，正式開放。對中國的天文學家來說，初露鋒芒的“天眼”值得期待。

　　正如FAST其名，“快一點、再快一點”，讓中國人盡早用上探索宇宙的利器，是“天眼”之父南仁東生前最大的愿望，也是整個FAST團隊的使命。數年間，一批有個性、有想法的科學家和工程師聚到一起，一次又一次攻克難關。

　　從選址到竣工，南仁東把人生最后22年給了FAST，創(chuàng)造出一個奇跡。為了國家需求，為了不辜負期望，南仁東的后繼者必須讓奇跡延續(xù)。

　　直到今天，FAST運行和發(fā)展中心常務主任兼總工程師姜鵬仍不忘鞭策自己：“如果南老師還在，他會怎么評價我們的工作？”

　　把不可能變可能，這樣的精神一直留存于貴州的大窩凼。

　　有信念：堅定不移

　　“距FAST竣工還有2011天?！?011年3月25日，FAST項目準備開工，時任FAST工程常務副經理鄭曉年在手機上設下倒計時。每天0點，手機屏亮起，就意味著離“大考”終點又近一天。

　　這2000多天有無數的挑戰(zhàn)與不可控。但FAST本身實在太有誘惑力：其探測范圍直達宇宙邊緣，可實時追蹤脈沖星，工程任務融合天文、機械、材料、無線電等領域，每項工藝都可謂前無古人。

　　團隊里的每個人都清楚，這是南仁東用十幾年努力爭取來的機會。

　　1993年，建FAST的想法剛萌芽，彼時中國最大的射電望遠鏡口徑為25米，要想把口徑500米的望遠鏡搭起來，其反射面總面積將達25萬平方米，附近還不能有電磁信號干擾。

　　1994年起，時任中科院北京天文臺副臺長的南仁東從幾百張衛(wèi)星遙感圖中反復挑選，到大山里挨個踩點，在眾多喀斯特地貌中找到最接近正圓形的洼坑。2006年，借貴州黔南天然之勢，南仁東終于為FAST找到了安身之地。

　　2007年，FAST作為“十一五”重大科學裝置被國家發(fā)展改革委批準立項，建設任務走向正軌，但挑戰(zhàn)難度愈發(fā)“魔鬼”。

　　望遠鏡靠6座巨型支撐塔固定；為接收來自天體的無線電波信號，可調節(jié)的反射面需要同等直徑的索網支撐；用于接收電磁波的饋源艙運動范圍超過200米，運動精度要控制在毫米級別……

　　“到底要怎么實現？”項目開工前，博士畢業(yè)的姜鵬帶著好奇把簡歷遞到南仁東面前；已在國家天文臺工作了21年的研究員孫才紅主動申請進組；盡管最初覺得“很瘋狂”；朱明結束了夏威夷聯合天文中心的派駐任務，加入FAST科學部……

　　為了帶起整個團隊，天文學家出身的南仁東把自己變成了“老工人”，他和大家把整個大工程拆解成許多個小工程。從子系統(tǒng)到零部件逐層細化，再把時間、人力、經費套進此框架，給每個小工程設時間節(jié)點。

　　“帶領一支科學家隊伍完成這么復雜的工程，思想首先要轉變。如果出現進度滯后，一定找原因、提補救措施，爭取下周追回來?！编崟阅旮嬖V《中國科學報》，每周例會，看著倒計時趕進度，是團隊的“必修課”。

　　2016年9月25日，FAST迎來整體竣工?？粗謾C屏幕上最后一次倒計時，鄭曉年長舒一口氣，他自己也沒想到，實際竣工日期竟同計劃一天不差。

　　后墻不倒，他們做到了。

　　敢攻關：追求卓越

　　按理說，500米口徑的望遠鏡只要建成就是世界之最，但這并非團隊的終極目標。他們要讓FAST建得美、動得準、調得靈，讓FAST成為一臺真正好用的望遠鏡。

　　FAST工程副經理兼辦公室主任張蜀新曾問南仁東，為何望遠鏡的6座支撐塔要等間距分布在反射面外圍，“打亂排不是能減少很多工作量嗎？”南仁東只說了一句話：“那樣不好看?！?/p>

　　2019年12月，FAST贏得了中國建筑業(yè)工程質量最高榮譽——魯班獎。南仁東的話，背后是追求極致的工匠精神。這種精神貫穿了參與FAST建設的每一代人。

　　FAST運行和發(fā)展中心測量與控制工程部主任孫京海，在研究生階段就參與了項目建設，先后承擔了饋源支撐控制系統(tǒng)、望遠鏡防雷系統(tǒng)和電磁屏蔽等方面的工作。

　　他告訴《中國科學報》，這些工作之間“完全不相干”，需要不斷帶著疑問學習。但是，他總能讓同事放心，只要給出明確目標，就能圓滿完成。

　　比如望遠鏡的運動控制，FAST建設方有上百個，光這一個控制系統(tǒng)就能分出5個子系統(tǒng)，還分別由5家單位完成，如何有效地協(xié)調它們？接下任務，孫京海和同事一行行改代碼，4個月后，系統(tǒng)實現首次整體聯調，反射面2225個促動器和饋源支撐16根驅動軸可在0.2秒內協(xié)調響應，誤差控制在毫米級別。

　　“哎呀！這個望遠鏡太靈敏啦，看得很清楚！”對姜鵬而言，這可能是他在望遠鏡試運行期間聽到的最稱心的評價。為了讓望遠鏡更靈敏，團隊成員必須讓反射面的拋物面更完美、讓接收機離焦點更近。

　　這樣的要求近乎苛刻。FAST現場高度差150米，氣壓有25毫帕的變化，可能產生5~10毫米的誤差，測量反射面的全站儀若想保證絕對精度，還要考慮地球曲率、夾角產生的誤差……為保準確，FAST團隊在6個月內研發(fā)出一套全新的測量技術，反射面測量精度可達1毫米以內。

　　“你越了解細節(jié)，走的彎路就越少?！被叵雱傞_始調試的那段日子，姜鵬挨個找團隊成員談話：沒有誰的知識儲備能應付所有調試任務，關鍵就在于發(fā)動集體力量，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

　　2019年4月通過工藝驗收時，多項因FAST而生的技術被鑒定為國際領先水平。比如超高疲勞性能鋼索，索構件可承受不低于500兆帕的疲勞強度；比如超低損耗耐疲勞動態(tài)光纜，單條光纜可彎折超過10萬次……

　　“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天顯得是格外藍?！毕肫鹜ㄟ^工藝驗收那天，孫才紅的眉頭舒展開來。

　　能擔當：日夜堅守

　　如何丈量每個人為FAST付出的時間？

　　因為經常往返于北京和貴州，姜鵬這些年的飛行里程能繞地球11圈；建設期間，每一年貴州當地比春節(jié)還隆重的冬至節(jié)，鄭曉年都在現場；孫才紅、朱明等前輩將在這里走完職業(yè)生涯的最后一程；越來越多的新生力量將走上科研一線，把自己的青春留在這里。

　　在FAST現場，不少年輕的技術骨干都是黨員，他們發(fā)揮了很好的帶頭作用。

　　“現在我們的工作重心以天文觀測為主，同時要優(yōu)化望遠鏡性能。”FAST饋源支撐系統(tǒng)助理工程師李銘哲告訴《中國科學報》。貴州多變的天氣讓人容易感冒，但李銘哲更擔心氣候變化是否會影響望遠鏡精度。為防止饋源艙?？科脚_設備受潮，他要定期走到FAST最底端做維護。

　　在現場，不光要完成值班任務，FAST團隊每一個人都是24小時待命，凌晨一兩點起床解決問題很常見。“現在運行狀態(tài)比較穩(wěn)定，能睡覺時就趕快睡，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叫醒了?！崩钽懻苄φf。

　　常年在現場加班加點，于東俊覺得自己對剛生完寶寶的妻子虧欠太多。2019年春節(jié)，為了及時完成任務，于東俊沒回家。過年前3天，于東俊給在家待產的妻子打電話，剛說完不能回，妻子馬上說：“沒事，我和孩子都理解你，安心工作，你放心。”

　　為了不讓妻子孤身過年，于東俊把待產的妻子接到了FAST現場?？吹阶约旱恼煞蚝屯略谝痪€奮戰(zhàn)，于東俊的妻子又心疼，又驕傲。“等寶寶長大了，我會把FAST的意義、工作的辛苦講給他聽，讓他以后做個認真負責、有擔當的人?！庇跂|俊說。

　　接下來，團隊成員的工作重心又要轉移。姜鵬表示，把望遠鏡性能穩(wěn)定住，給科學家提供更多觀測時間，是未來兩年的重要任務。“我們期待FAST能有更好的科學產出，期待科學家取得成果的光環(huán)遠超工程成就，這樣我們的努力才更有意義?！?/p>

　　（原載于《中國科學報》 2020-01-14 第1版 要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