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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照宇團隊的部分發(fā)現(xiàn)成果。

朱照宇

朱照宇在野外挖掘現(xiàn)場。
　　近日，中國科學院廣州地球化學研究所研究員朱照宇等在國際頂級學術刊物《Nature》上發(fā)文。十多年間，他帶領的科研團隊在陜西發(fā)現(xiàn)了一處距今212萬年的人類遺址，將人類離開非洲的時間又往前推移了27萬年。有評論就此指出，人類有必要重新審視早期人類的起源、遷徙和擴散的經(jīng)典模式。
　　7月15日，在中國科學院廣州地球化學研究所一間會議室，朱照宇向聞訊前來的媒體和考古愛好者講述他的學術成果。他耐心地與粉絲們合影，微笑著講述這十多年的研究過程。朱照宇說，論文報告了陜西省藍田縣上陳村一帶新發(fā)現(xiàn)的一個更早的古人類舊石器遺址，這比目前公認的非洲以外最古老人類——格魯吉亞（Georgia）的德馬尼西人（Dmanisi）還早約27萬年。
　　準確地說，這是一次遲來的矚目。早在2016年年底，朱照宇和他的團隊就已經(jīng)完成并向《Nature》雜志提交了這篇論文，又經(jīng)過長達一年半時間的反復采樣，補充證據(jù)，最終才通過了最嚴苛的審核。雖然“跑完全程”充滿了煩瑣和苛刻的細節(jié)，“但最終是成功了”。在現(xiàn)場，朱照宇拿捏著在黃土高原上采集的石器和黃土樣本，豁達而篤定。
　　朱照宇特別強調，這支中外研究合作團隊由中國科學院廣州地球化學研究所領銜，聯(lián)合中科院地球環(huán)境研究所、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南海海洋研究所、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以及英國埃克塞特大學等國內(nèi)外10余個機構組成。這里包括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黃慰文研究員和英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巳卮髮WRobin Dennell教授兩位著名的古人類學家和考古學家。研究得到中科院地球環(huán)境研究所“973”項目、西安黃土與第四紀國家重點實驗室項目以及中國科學院、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項目的資助?！斑@是一個多單位、多學科交叉聯(lián)合研究的成果?！敝煺沼钫f。
　　重要的證據(jù)
　　朱照宇展示了他們從發(fā)掘現(xiàn)場取回的部分石器：“尖尖的這個叫尖狀器，扁扁的這個叫刮削器?！毖哉Z中還透著當時發(fā)現(xiàn)這些石器的興奮勁。
　　朱照宇說，在前后十多年時間中，他們從這個遺址的17個原生層位中發(fā)現(xiàn)了96件石器。在這些石器中除了石核、石片、刮削器、尖狀器和石錘，還有一個鹿的下顎以及牛的下顎化石殘骸以及其他骨頭化石碎片?！斑@些動物骨頭上的切割痕跡，很有可能來自于刮削器，而骨頭上的破損痕跡，可能是尖狀器所為，具體還需要進一步研究?！?br/>　　這些分布在發(fā)育完整和連續(xù)沉積的“風成黃土-古土壤地層”中的人工打制石器，正是朱照宇團隊發(fā)現(xiàn)古人類存在過的重要證據(jù)。
　　朱照宇談到，這次，他的團隊使用了“古地磁測年法”測定古土壤和黃土沉積層的年齡。通過測量某一地質年代巖石的剩余磁化強度的方向，分析其磁化歷史，確定該地質年代的地磁極位置和方向,這種方法和年代標尺是國際上公認的?！俺练e物中的磁性礦物就像一個個小羅盤一樣記錄著磁場方向，當沉淀物被埋藏后，那個時間點的磁性就被鎖定，由此可以確定沉積巖年代?！?br/>　　曾經(jīng)的困惑
　　真正到了“收獲”的時刻，朱照宇顯得異常平靜。朱照宇做這項研究的“由頭”并不復雜，僅僅是因為讀書時候的一個困惑。他說自己一直都在“琢磨這件事”。
　　上世紀80年代，朱照宇在做博士論文研究期間，受博士生導師、被譽為“黃土之父”的劉東生的指引，開始做黃土研究。那時候，適逢黃土古土壤的研究處于快速發(fā)展的時期，諸多創(chuàng)新層出不窮，“比如，當時我國學者首次使用黃土古土壤序列與古地磁方法結合來研究古人類遺址的年代，并用這種方法確定了藍田公王嶺的古人類化石距今115萬年?！?br/>　　作為地質專業(yè)的研究生，朱照宇也參與其中。但1988年，朱照宇博士研究生畢業(yè)后進入中國科學院廣州地球化學研究所工作，“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對南方紅土的研究上?！?br/>　　直到上世紀90年代末期，一次偶然的機會，朱照宇有機會重回黃土研究的領域。2001年朱照宇重回熟悉的藍田公王嶺，采集了第一批樣本。當初的疑問并沒有消除，而且越來越大，“我將采集的數(shù)據(jù)進行比對，和10年前的那項研究數(shù)據(jù)有很多出入?！睘榱伺宄栴}究竟出在哪里，朱照宇這次下定決心，把研究團隊全部拉到了藍田公王嶺。
　　無限的想象
　　詳細的地質學調查和高分辨率的古地磁年代測量表明，公王嶺的猿人頭骨并不是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學界認定的距今115萬年，而是距今163萬年。朱照宇把這一發(fā)現(xiàn)寫成論文，2015年發(fā)表在國際人類學一流刊物《人類進化雜志》。“這一研究其實也做了十多年。”在朱照宇看來，這是后面更大發(fā)現(xiàn)的基礎，也是最難逾越的階段。
　　在公王嶺調查和采集樣本的同時，他們也在附近幾公里的地方勘查。2007年7月18日，是朱照宇和同事們值得紀念的日子，“在上陳村發(fā)現(xiàn)了一個非常連續(xù)的黃土-古土壤剖面，沒有一點缺失，太漂亮了。”更讓他們驚喜的是，突然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兩塊石器，“一刨出來，是兩塊石器，大家都高興地歡呼起來”。
　　后來，團隊在附近又找到了很多石器，“當時我們在五六層黃土和古土壤層中都發(fā)現(xiàn)了石器”。
　　他們就像發(fā)現(xiàn)了一個寶庫，先把這批樣品帶回來研究，經(jīng)過鑒定，絕大多數(shù)樣品均為人工制品！“然后我們再沿黃土層往下繼續(xù)深挖，窮盡所能，直到再也挖不下去了”。2016年，朱照宇覺得研究可以告一段落了，將手中掌握的信息研究、整理出來，于是有了現(xiàn)在的這項成果。
　　朱照宇幽默地一笑：“我還會繼續(xù)深挖下去，還有無限的想象空間。”
　　對話：
　　只要在黃土里就有信心
　　廣州日報：回顧這些年，最難度過的是哪一段時光？
　　朱照宇：（大笑）困難都是可以克服的。其實最難的是在2016年~2017年，當時團隊里有兩位“老同志”都想放棄了。
　　這十多年間，我的團隊先后送走了8屆研究生，我自己帶領不同時期的研究生和助手到藍田現(xiàn)場去了20多次。天氣算是一個比較大的困難，天氣炎熱或者下大雨的時候，沒地方可躲，就在山溝底下找個有小樹的地方“貓”一下。因為離村子還有一定距離，吃飯一般都是買幾塊大餅和榨菜充饑，買大西瓜來解渴。
　　廣州日報：研究過程中你們遇到什么困難？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朱照宇：其實我感覺并沒有特別難的時候。因為每次發(fā)掘都有新的發(fā)現(xiàn)，讓人很受鼓舞。
　　我們文章的第二作者Robin Dennell教授是英國大不列顛科學院的院士，第三作者黃慰文是中國科學院專門研究古人類舊石器的研究員，他們都是資深的專家，水平很高。從古地磁研究來看，我們的吳翼博士，當時2006年還沒來研究所報到，就被“抓”到野外。還有研究團隊里其他成員都特別專業(yè)勤勉。一方面有“老革命”，一方面有勤奮的年輕人，都是“推著”我走的動力。
　　我們只要在黃土里就有信心。有時候，有問題就一起討論，自己質疑自己，這里沒有學術權威，大家一起挖土。（大笑）
　　要說困難，可能是經(jīng)費，研究過程中經(jīng)費一直比較缺，也沒有專項研究基金，未來希望有所改善。
　　廣州日報：由你發(fā)現(xiàn)距今212萬年的古人類遺址，重新改寫了人類歷史，這是偶然還是必然？
　　朱照宇：科學發(fā)展是一個過程，上世紀60年代考古非?；钴S，不過黃土序列還沒建立起來；到了上世紀70年代后期，建立了黃土-古土壤序列和古地磁技術的發(fā)展，才將古地磁研究和黃土序列結合起來研究，取得了初步成果；但那之后，由于研究的難度和各種項目的限制，人們對藍田地區(qū)的古人類活動的研究有所滯后。近年來，國家也有一些尋找更老古人類的研究計劃，不過基本是一些重要的古人類遺址，如泥河灣地區(qū)、云南地區(qū)等，都沒有深入涉足藍田的實地挖掘工作。總的來說，可能是因為我念念不忘，從博士論文研究開始，到后來的新發(fā)現(xiàn)，直到今天。
　　廣州日報：你未來的研究計劃是什么？
　　朱照宇：我做博士論文的時候就提出一個“古土壤斷代法”，我當時提出，中國有那么多第四紀古生物和古人類遺跡地點，我們?nèi)绻阉鼈儼凑宅F(xiàn)代研究的思維去進行仔細調查，可能將它們一一精細歸位到所屬的年代。所以，藍田的黃土-古土壤氣候環(huán)境變化與古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變化研究還要繼續(xù)下去。
　　（原載于《廣州日報》 2018-07-18 A9版）